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吕贤章见对方朝着宫门径直疾行,不免多看一眼,才觉眼熟,却不料对方人还在马上,已是张口大声叫道:“参政,东北面陈留门处急来送信,狄兵忽然攻城,彼处兵力、补给俱都不够,此刻急向府衙讨要支援,尤其单独讨要神臂弓一百二十把,累计数目太大,诸位官人不敢做主,特来报予参政!“
此人一面说着,一面滚下马去。
这几日类似报送听得太多,吕贤章刚开始还时时心下惶急,到了如今早已虱子多了不痒,因见街巷之上无甚行人,又认出对面人乃是京都府衙内官员,便先教训手下道:“你身为朝廷命官,怎能如此行色慌乱,成何体统?”
说完之后,才又皱眉道:“神臂弓有定数,又易遭损耗,当日各大城门已经做过派发,其他地方早有狄兵攻城,一样讨要神臂弓,岂能一要就给?总归要几处衡量情况才能再看。”
他问道:“只有陈留门的人来复么?府衙里留守在那处的人如何回话?”
那报信人听一句一个动作,手中做正冠整衫,但口中又半分不敢停下,跟着道:“府衙留守在陈留门的人一并回来了,说是狄兵用了百十余台投石车,此时正投大石,城门一时难上,狄兵又用鹅车上前,我方守军拦挡两回,箭矢用得七七八八,城墙已是塌了一大块,另有几块地方也已有松动,此刻不能上城,恐怕来不及补救,因有鹅车挡着,狄兵又在填护城河……”
吕贤章听说狄兵已是启用投石车时,面上颜色已经稍变,等到得知城墙塌了,狄兵又在填护城河时,更是再不能维持镇定,失声道:“此刻不能上城?这是什么意思?什么叫此刻不能上城??”
那报信官员道:“投石车攻势太猛,一旦冒头,稍不留意便会……”
吕贤章骂道:“不过百十来投石车,竟是全不能抵抗吗?丁闽怎么守的陈留门,亏我……”
他说到此处,终于意识到自己行事态度不甚妥当,一时重新端坐于马背,把声音压沉,问道:“狄兵多少?守兵多少?除却神臂弓,难道没有其他防守之法?”
“这……”来人犹豫一下,“天色太暗,看不太清具体来人,只能估量,约计三四千兵马……”
吕贤章忍不住黑了脸,复又骂道:“陈留乃是小门,前方又无山石屏障遮挡,怎会看不清来人数量,既看不清,又如何敢要一百二十神臂弓?”
他压了压心中气怒,道:“快去催调能用的工匠,漏夜前去陈留门修补城墙,吩咐丁闽设法守城,至于神臂弓——此时狄兵不过稍作攻城,墙破了修便是,却不能一叫就给神臂弓。”
做完几下交代,他见看了看天色,又眯眼望了会道路,才要打马,随口问道:“你从哪里过来?沿途可有听说殿下行迹?”
“殿下?”对方愣了一下,“殿下不是正在宫门外?一路听闻不少百姓因殿下亲身在此,都要赶来应募,参政方才路过,竟未得见吗?”
见他一副惊讶模样,吕贤章顿时醒悟,回想恰才,连忙攥着缰绳,打马便向来时方向一路狂奔。
一时到得先前那长长队伍之后,眼看距离前头并不算近,又看此处人人热烈,一派慷慨,他犹豫一下,实在不愿打搅众人气氛,干脆把缰绳一扔,翻身便下马,也不理会后头还未跟上的几名随从,自从人群中穿梭前行。
果然穿过街巷,拐了数个岔路,等到前方就是宣德门时,人群已是比肩继踵而立。
城外四面受敌,按理城中百姓应当仓皇紧张,但此处巡兵与身着宫装的女子也最为多,众人维持之下,竟还秩序井然,并无推搡,也无争执,只是互相交谈低语。
吕贤章沿途认真细看,才晓得原来此处只有进人,没有出人,乃是单行之道,众人排到最前,一队分为两队,左男又女,分别誊好姓名之后,又打另一条道路绕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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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此一边进,一边出,两相没有干扰,又各留一条空隙,虽是简单,胜在十分奏效。
吕贤章一身朱紫官袍,如同持着通行之令,旁人见得他自然躲闪,巡兵确认身份之后,更是为之辟出一条道来,饶是如此,还是费了许久功夫,才终于走到队列最前。只见火把与灯烛明暗之下,两张长长条桌并排,至少十余人守着,或登记,或问话,或誊抄。
诸人各司其职,穿着各异,俱是忙做一团,但他一眼望去,就见一人居于人群之中,坐在木桌之后,或许因为烛光昏黄,越发显得其眉目如画,柔美万千,更叫他压根无暇去看周遭其他——正是当今公主。
虽然近日时常得见,但乍然抬首,看到这样一张脸,还是让吕贤章呼吸一紧。
他本要上前,在这人群熙攘之中,竟是霎时呆立,好一会才又重新迈步,方始发现对方通身虽然素色,但也做大品盛妆,此时半做低头认真书写,和着桌面上烛光隐约,将那几分贵气柔和许多,引得左右上前应募人個个偷眼去看。
那木桌像是就近搬来,台面粗糙,连漆都没有涂全的模样,上头摆满了新誊名录,而赵明枝手持一册,笔势极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