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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月怒气冲冲走后，另外几个人都没有来，也没有再找事。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内都去公司人力资源处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，也就是每年给公司缴一定数额的管理费，保留公职。公司有这个规定。这件事过后，我在工段的威信得到了空前的提高，职工看我的眼神都变了，我在每个人眼里都看到了信任。
对下，我算是有了交代；对上，我心里一直捉摸不定。这天刚走到车间门口，听见主任在楼上喊我。我知道该来的早晚要来，我必须要对主任有个说法。
走进主任办公室，主任正在看报纸，抬头见是我，脸马上拉了下来，这个脸色是给我看的，他把我喊上来就是给脸色的。我知道少不了一顿训斥，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办公桌前，不说话。
主任问，你胆子太大了，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？
我低着头，没吭声。
主任火气更大了，说话？
我这才问了一句，您说的什么事？
主任警觉地问，你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？
我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了，直接挑明了，您说的是段月的事？
要只是段月的事就好了，我和段总好歹有点交情，最多训我一次。主任说，你知道那几个人是谁吗？
我看着主任，老老实实地承认，知道，其中有一个是董事长的亲戚。
主任气愤地说，知道你还给我惹事？
我说，已经这样了，您处分我吧。
主任怒目圆瞪，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，这是处分的事吗？
看来问题比我想象的严重，我只好低了头，继续不说话。
主任离开座位，在屋子里转来转去，一边走一边说，话说回来，这些事情工段是有自主处置权的，但你最起码要给我打个招呼。
我心想，这件事从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，现在处理完了主任才来问，这不是踹着明白装糊涂，明摆着让我做完吗？
我回答道，您不知道不是更好吗？要给您汇报了，您同意还是不同意？不同意，这个多年的老大难问题无法解决，其他工段也学样子，也养一些闲人怎么办？您要是同意了，就不是我擅自处理、而是您安排的，万一上面怪罪下来，您才真正地不好交代。
主任恼怒地看我一眼，脸色缓和了一些，语气仍然很严厉，捅了这么大篓子还有理了？
我给主任建议道，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了，您可以给我一个处分，或者暂停职务、留岗察看，让我戴罪立功，以观后效。这样您就可以对上面有个交代了。
你放屁，主任说了一句粗话，我有那么昏庸吗？我是没有担当的人吗？
我从主任的话里听出了“生机”，赶忙说，这么说，您连处分都不打算给我了。
主任说，滚滚滚，以后多给我惹点事。见我脚底抹油，转身要遛，主任又喊住了我，党委宣传部来电话，厂报要对你们工段进行采访，我衷心希望你介绍的时候继续油嘴滑舌、胡说八道，再多给咱们车间招点事。
我急忙说，不敢不敢。
说完我就溜了。回工段的路上，我有些得意：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，看来主任也头疼这些七大姑八大姨。好个滑头的主任。心里一得意，口哨声就从我的嘴里嘣了出来。我吹口哨很好听，一般别人听不到，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吹。
口哨声一直响到了工段外面，从玻璃墙看进去，职工们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。现在，我可以骄傲地说，装配工段已经做到了领导在与不在一个样。我在更衣室换工作服、工作鞋的时候，清洁工走过来小声对我说，段长，你办公室有人。
我点了点头，心想办公室有人不很正常吗？干嘛这么神秘？
我进了办公室，才体会到了清洁工的好意。段玉身着白大褂，脚上套着鞋套坐在沙发上。想不起来有多久没见了，她的头发仍然很长、眼睛依旧又大又圆，像一对黑葡萄。看见我，她好像昨天才见面一样，满嘴嘲讽道，关大段长，见你一面真难。
段玉穿白大褂真好看，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。
见我不说话，她继续嘲讽道，才当了几天官啊，不认识了？
我连忙把笑容堆在脸上，回击了回去，女同志进封闭间要戴工作帽，段副总上周来视察时专门强调过。
段玉乜斜了我一眼，既然那么听段副总的话，为什么还把他的女儿给开了？
我装作很无辜的样子，我哪有那么大权利，是段月自己办的停薪留职。
段玉的鼻子又哼了一下，言归正传吧，传说干得不错，把我们总编都惊动了，让我过来采访采访你。
我没想到是段玉，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。说老实话，我还没有做好在记者面前吹牛的准备，先听听职工怎么说，我说得再多再好职工不认可也是白搭。
段玉眼睛闪了一下，我看到她的眼睛亮晶晶的，这点倒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。她指了指封闭间，我可以进去了？
我指了指她的长发，戴上工作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