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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天的黄昏带着萧瑟的意味,风吹拂在身上的同时,也携带了枯朽的味道。
这样的风景下,听到一首凄婉的曲子,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。
忆起这首曲子的含义,阿瑶想起了自己在地上写下的“婚”字,这般巧合,让她觉得疑惑,雍殊是在提醒她吗?
但是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,在荒芜的野地上,雍殊张弓将尖利的箭矢对着她的心脏,即使后来他在她的劝说下放弃了,但他对她动过杀心,阿瑶宁愿相信雍殊只是想要嘲讽她。
她抬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,注意力从乐声中抽离,转而停留在弹奏的人身上。
通体黑色的琴身带着温润光泽,衬得抚琴的一双手泛着冷意,衣袖边缘的云纹翻滚,因他的动作而露出一截手臂,腕骨旁青色筋络蜿蜒。
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,亭阁四面垂落的竹帘拍打柱子,这些动静都让她感到浮躁与孤独。
琴声之外,她听到了风声、竹帘声与叶子掉落的声音,相较于飘渺的乐声,现在周围的一切更吸引她,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听众。
而且她对雍殊抱着提防的心思,跪坐时上半身挺拔着,手掌撑着地面,以使得自己在发生突发情况时可以立即起身退后。
如果隔着屏风听这首曲子,阿瑶大概会认为弹奏者是一位多愁善感的琴师。
她不喜欢学着弹奏各种乐器,因为她首先需要拥有正确的情绪,才能将曲子携带的喜乐或悲愁传递给听众。
她的情感总是丰富,但是和曲子需要的类型相去甚远。
阿瑶想象自己弹奏《江有汜》的场景,她是弹不出曲子中的哀怨与不甘的,她若是曲子中的妇人,她的理智会被仇恨与愤怒侵蚀,怒火会让她不计后果地报复。
可雍殊不一样,他能理解这些情感却不代入,宛若旁观者注视一幕幕上映。
太公望稳坐钓鱼台等候明主,王姬是为了找到合乎心意的夫婿,雍殊在这里莫名其妙弹了一首曲子,他又是为了什么?
阿瑶做不了垂钓者,她觉得自己只是太公望垂钓时水池中的游鱼,她不知道水面之上发生了什么,亦不知道是谁放下鱼钩,她只能看到鱼钩上是否存在诱饵,有则咬下,没有则离开。
对她来说,雍殊独自留在亭阁中,这便是引诱她上钩的饵料。
在阿瑶没有留意到的地方,雍殊的唇瓣绷紧,下颌边缘因牙齿的咬合更加明显。
对着薇姬弹琴无异于对着一头牛。
这完全没有意义。
琴声忽然停止,像是高高抛起的石子停滞在半空中,反常得让人无法不在意。
阿瑶的视线终于在这个时候回到雍殊身上,她眨了眨眼睛,眼珠子中带着直接的打量:“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吗?”
她毫不犹豫地咬下鱼钩,等待水面上出现的一切。
雍殊罕见地皱了下眉毛,在眉心堆起几道褶皱,但很快便消失了。
他的手掌压在琴弦上,弦线带着余颤传递到手心,同样传递到心脏。
专门吗?
好像不是。
只是离开时,他发现将琴落下了,于是他独自回来取琴。
在回来时会路过花丛,芙蓉花丛中总响起声音,他才发现躲在里面的人一直没有离开。早些时候,在他看到她时,薇姬迁怒地瞪了他一眼,他以为那一眼之后她早已离开。
既然她一直在,那她也听到了祁硕与他们交谈的内容,在他问她听到多少时,她没有问起婚事,说明这一桩婚事她是知情的。
雍殊犹记得,薇姬在送她阿姊出嫁时,对新郎的诸多鄙夷,她站在台阶上,对着喜房摇摇头,语气中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:“她处处要和我争,结果嫁人时却一点都不挑剔。”
不知道薇姬长大后是否看到了婚姻之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,在答应周天子嫁往雍国时,她会不会用同样不屑的语气评价自己的婚事。
在五年之后的现在,薇姬对婚姻的想法是什么?
他生出了一点好奇,这点陌生的情绪就像汪洋中的一滴水珠,它的出现本该转瞬即逝,但恰好飘落的花瓣落在他的手上,他手指蜷缩握住这一片没有重量的粉色花瓣时,汪洋中的水珠忽然变得明显。
他想要摆脱薇姬对他的影响,就要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她。
那名冒充薇姬的女子从何而来,受谁指使,和宋国是否有关联,这些都是威胁雍国的不安因素。
冒充者想要成为雍国的世子夫人,对她来说,薇姬的存在可能会揭发她的身份,这是对她最终目的的威胁,而一旦薇姬嫁给祁硕,薇姬将进一步失去自由与发现真相的机会。
在知道冒充者的真正想法之前,雍殊不希望看到她的计划实现。
剔除无用的情绪,任何人都可以利用。这是雍殊在洛邑学到的知识。
即使是他仇恨的薇姬,也不会是例外。
可惜薇姬不听他的琴声。
雍殊对着她毫不知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