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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面说的都是一些小事,下面说说大事:周边一个小国,有一天犯起了迷糊,忽然冲我边境开枪,企图侵犯我国领土。“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;人若返我,我必犯人”,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,神圣领土岂容随意侵犯,人民解放军不得不进行自卫反击。这事在报纸广播里已经说了很长时间了,地处山沟的我们除了愤慨,从没想过和我们有什么关系?
关系说来就来了。一天厂里人武部的部长陪着几个穿军装的人来到了工段,车间主任让老孙把工段里的人都集中起来开会。听了军官们的介绍,我才知道,原来我们生产的汽车早就在前线上。我们生产的越野车,竟然是我们国家自主研发的第一代军车。而这些军车上,竟然有我亲手装配的零部件。我瞬间觉得自己的工作神圣而又高尚。
这次军队干部的意思是,要厂里组织骨干人员成立维修服务队前往前线,以备车辆随时出现的质量问题。驾驶室、底盘等部件维修人员由厂里指定,由于发动机是汽车的心脏,所以发动机维修人员军队要亲自审核,必须符合四个过硬:思想过硬、技术过硬、身体过硬、胆子过硬。部队领导一再强调,会保证维修服务队人员的安全。这句先人后己的话很是让大家感动:部队官兵保证我们的安全,谁来保证部队官兵的安全?部队领导又说,虽然有四个条件,但总原则是:个人自愿。
大家还在小声议论的时候,我的血早就热了,高高举起了手。部队领导上下打量了我一眼,友好地冲我笑了笑,你不行。这对我的自尊心造成了很大的伤害,他一定是以貌取人,看见我的烫发头、喇叭裤就把我归为不靠谱的那一列。因为我穿着工作服,幸好他看不见我的红衬衣。
我冲着部队领导问,我为什么不行?
部队领导可能觉得自己的话轻率了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你是几级工?
老孙用手指了指我,别胡闹,又对部队领导笑着说,他还是个学徒工。
我们这一次要求的人员至少六级工以上,最好是八级工。部队领导对着大家说,战场上分秒必争,耽误一分钟就不知道要多少人失去生命。
我默默地从队伍中退了出来,第一次真正地感到了羞愧。没有真正本领,想报国也没有门。我回到了一工位,打开了工具箱里面的抽屉,拿出了《汽车构造与原理》。第一天上班的时候,师傅就给了我,我却从来也没有打开过。
原来在我眼里,每个零部件都是死的,我只把它们看作零部件,从来没想过它们组合在一起的作用。由于在装配线上待的时间已经不短了,发动机上的零部件我基本上都认识,从一工位的缸体、缸套,到二工位的活塞、连杆、各种传动齿轮、飞轮壳体、机油泵、油底壳,以及三工位的缸盖、摇臂、进排气管、起动机、高压油泵、水温感应塞等等,以前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,从书上看到的它们既熟悉又陌生。它们就像一个人,有头有脸、有手有脚、有胳膊有腿、有五脏六肺、有颈椎脊椎、有动脉静脉、有毛细血管……每一个都是单独的存在,每一个之间又有着必然的联系。从事和人体结构相关工作的人我们称为医疗工作者,能维护各个人体器官健康运行的医疗工作者才是好大夫,在工厂,“好大夫”就是刚刚部队领导口中需要的“八级工”。从学徒工到八级工,无异于山脚到山顶的距离,这些距离,拳头无法弥补,卷发头、红衬衣、喇叭裤难以企及。
掌声传过来的时候,我知道人员定下来了。装配工段定了三个人,而流水线上只有一个人,这个人就是师傅。其他两位是实验工位的老师傅。师傅脚下带着风走了过来,在那一刻,我感到师傅全身发着光。性别虽然没在四个条件之列,但部队领导强调过,最好是男性服务人员。师傅作为一个女性,能最终入选,可见自身的本领有多强。
师傅是和老孙一起回到一工位的,老孙跟在师傅后面,脚步也显得有些矛盾。他在工具箱旁站定,对师傅说,后面又有一批紧急计划,你走了一工位工作怎么办?
师傅指了指从工具箱后面站起来的我,不是有小关吗?
老孙好像刚刚发现我的存在,上下看了我一眼,他行吗?
师傅反问道,他不行吗?
老孙尴尬地笑了笑,你的徒弟,你说行就行。
放心吧,师傅对老孙说,我心里有数,耽误不了事。
可是,老孙又犹豫了,他没有签字权,检验记录本上通不过啊?
这个我想到了,师傅说,我授权,小关代签我的名,盖我的章。你要还不放心,就和检验员协商一下,一工位由原来的免检变为每台必检总可以了吧?
老孙无话可说了,也就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。他在工具箱旁原地转了一圈,又叮咛道,子弹不长眼,一定要小心。
师傅郑重地点了点头,老孙,你也注意身体,要常去医院检查。
工段长老孙走了,步履有些沉重。看着他有些微驼而又清瘦的背影,我突然觉得其实他并没有那么讨厌。
谢谢师傅信任,我对师傅说。
先别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