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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玉栀道:“那是柴英?”
沈丽予点着头。
“原谅他了啦?”宋玉栀在榻上坐直了,双手交叉,看着老友。
沈丽予道:“人与人之间,哪里能简单一两句就说清道明?”
“我看你就是原谅他了。我还不知道你?”宋玉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,道:“你啊,以前就这样。”
沈丽予沉默片刻,道:“这次是女孩?”
宋玉栀高兴地点头。见沈丽予的脸忽然沉下来,问道:“怎么啦?你不也希望是女孩?”
“你家郭郎,投靠了中书令那一派。你知道吗?”沈丽予试探。
宋玉栀道:“他把你的信给我的时候就全说了。”她想了想,歪头看着沈丽予,又道:“可是他说,那是之前,以后不一定会要如此。”
沈丽予道:“怕这不是他被逼,而是自愿的。”
“总之,我和他说好了的,儿女婚事,绝不能是他官路的筹码!”
沈丽予把被褥边折回塞入底下,再压严实,道:“好了,胡闹这大半日,你快歇息吧,我也要回去了。收拾好了,日后我再来看你和孩子们。”
宋玉栀猛地掀开被褥,道:“哎哟我这脑子,别回去啊,你看你这身,都这么晚了,换了衣物,今晚就在我这边休息吧。我让阿温去乐坊给你报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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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华如水,清幽的茉香浮动。
沈丽予被人伺候着,热水沐浴后,换上宋玉栀出嫁之前的衣服。深夜仍不想睡,坐在客房附近一处花园里,倚着廊下红杆,仰头望天,不见繁星,独月自明。
“丽予?”柴英向她走来,换了一身蓝色素袍,不是很合身,显得有些窄短。
沈丽予牵过他的手,拉他同坐在横杆上。
不像沈丽予,柴英背对着满园的月光坐下,只用左侧的脸对着她。“丽予,你喝过姜汤了吗?没有的话,我去给你弄?”
沈丽予挽着柴英的手臂,与他靠近了些,道:“喝过了。”
柴英应了声“好”,与她一样陷入沉默。他心中仍觉得不踏实。那场大雨里的所做所说皆情深使然。现在二人都冷静下来了。如果她后悔了呢?如果她还在气他呢?
“丽予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沈丽予则把他的头慢转过来,抬起手,沿着那些伤口反复结痂的细小凸起与微皱,用指腹轻轻地摸着。月光缓慢地移入廊下,照着他瘦削苍白的脸庞,他右边的疤,就像一朵朵朝上而开的梧桐花。
柴英渐渐地回忆起八年前的蓖北之乱,耳边仿佛已经听见战鼓激鸣,将士们冲锋陷阵的叫喊厮杀,还有吞噬撕咬的漫天血火,皮肉被烧焦后,撕心裂肺的痛吼。
当时,军力供应后续乏力,三万大军战力不足,不幸被俘。孤军尤勇,所有人抵死不降。父亲和他,以及其余将官每日都要受酷刑拷问。
一日,他被叛军严刑拷打许久,晕了过去,醒来时已身在火海。他的右手被挑筋剜臂已至残,难以用力,而右半身正对着炙热的火焰,已是连片的烧伤。
他拖着残躯,忍着剧痛,好不容易能叫醒几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将官。等这些将官们去找出路时,柴英想再救些人,转身却在烧塌的军帐之下看见了被压着的父亲,已是身首异处,死不瞑目。
他们逃出火海之后,面前仍是火光漫天,大军营帐被大火吞没,惨叫声不断。柴英将父亲的尸首放下,擦去脸上血水与泪水,赶紧与逃出的将士们继续救人。
那场火烧了三日,这片战场上却又开始下雪。冰雪虽减缓他们身上烧伤与血口的火辣刺痛,严寒却带来了新的折磨。
最后如何熬到回家,柴英不记得了路上发生的许多事了。
可等他带着父亲的尸首回到老宅,家里却完全变了。兄长与姒妇突然病故,只留下忧虑病重的母亲,周身污秽,躺在病榻上说不清话,挣扎地悬起一边手,迎着小儿子归来。
沈丽予找来时,柴英由上至下全是包着伤口的白色麻布,透出一阵阵血腥与浓重的药味。他不敢让女孩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,于是躲在门内,只能听着她在外面哭,始终不敢见一面。
他的伤口被重新切开再愈合,再切开再愈合,好不容易养好伤,还是戴上了面具,把依然能看出痕迹的伤疤遮住。为了一点点地靠近女孩,柴英换了姓,换了名。如果……如果沈丽予已经不爱他了,那他就带着这个姓名与面具,默默守在远处,活一天,算一天。
柴英鼻尖红红的,眼泪滑过右脸上的伤疤,浸湿了沈丽予的左肩,声音颤抖,道“我不是故意不见你的,丽予,我不想拖累你,我——”
沈丽予抱着他,道:“我懂的,我都知道,我都知道——”
八年荏苒,创伤与孤独在身上积沉的苦痛不会消失,只会让这两个受尽折磨的灵魂紧紧相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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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日亭午,在清风堂账房内,严清绕着柴英踱步,细细端详着这个男子,对怀瑾问道:“这就是沈丽予的那个柴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