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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月变了,再也不是那个贤淑温婉、见人脸红的女孩子。取而代之是一个蛮横无理、动不动就乱发脾气的泼妇。当然,还没发展到逮人就使性子的地步。她发脾气的对象主要有二:首先是我。见了我怒目而视,满含恶毒。鉴于此,我见了她总是敬而远之,不和她对视。老孙在工段不止一次地说,这个浑小子总算有人治住了。每次他说完,我都在心里冷笑,除了师傅,真正能治住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?你们真以为我怕她,我是为了不让师傅难堪。否则,车间树立的先进典型的两个徒弟打起来了,让师傅情何以堪。所以,每次段月在我跟前耍泼的时候,我都要控制住发痒的拳头,生怕它一生气,使小性子挥向段月;第二个当然是小赵师傅。自从两人的关系明确后,师傅不好再让我给段月帮忙了,取而代之的是小赵师傅。小赵师傅负责装配飞轮壳体,飞轮壳和飞轮都是装配线上最累、最辛苦的活。小赵师傅忙完二工位的活儿,还要跑到三工位替段月装配进气管、高压油泵和摇臂,这三件零部件装配时对技术要求较高,小赵师傅一身力气,干这种巧活总是出错,比如摇臂和气门之间的间隙总是调不到位,经常被检验员要求返工。段月先是出言讽刺挖苦,张嘴闭口傻瓜、笨蛋,搞得小赵师傅越来越紧张,越忙越添乱,在检验员又一次要求返工时,段月当着三工位所有人和检验员的面,没有任何预兆地给了小赵师傅一记响亮的耳光。那一声很清脆,从三工位传到二工位,又传到了一工位,让整个装配流水线静默了十几秒,把三工位人员和检验员都打傻了,只有小赵师傅满脸愧疚的表情,唯唯诺诺地像电影里跟在日本鬼子后面的胖翻译,就差鞠躬认错、自己抽自己耳光了。
那天,回到二工位继续干活的小赵师傅在装配飞轮时分神了,近百斤重的飞轮从手中滑脱,直接落在了自己的脚上,当场把两根脚趾砸成了肉饼。这是装配工段自成立以来最大的“伤残”事故,让老孙年底评选先进工段的心思完全落了空。
小赵师傅的因公致残,在厂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,安技科为此在全厂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安全生产整顿活动。就在活动临近尾声时,王富强踏进了小赵师傅的病房。
王富强自被开除以后,好像人间蒸发一般,音讯全无,此次再次出现,已经今非昔比:首当其冲是头发。原来的满头乱发变成大背头,每一根头发都被一丝不苟地规整到了脑后,盖住了整个后脖颈,比男人长、比女人短,一眼看去就不是山里人;二是鼻梁上架着一副眼睛,使得本来白净的面孔显得文质彬彬,见了熟悉的人先是点点头,然后儒雅地一笑,非常有礼貌,让人看了很舒服;三是网格皮带上内容丰富,一边挂着BP机,一边挂着沟里人只听说过而没有见过的“大哥大”。他没有烫发、没有穿红衬衣,更没有穿喇叭裤、尖皮鞋,整个人却显得洋气、阔气。凡是见了他的人都明白,王富强成了时下流行的“暴发户”,但却一点儿也不让人讨厌和嫉妒。
他拎着一些水果走进来的时候,我和师傅正坐在病房和小赵师傅聊天。师傅从前线回来已经几个月了,不知道是为段月师姐赎罪,还是因为小赵师傅是个退伍军人,不管工作再忙再累,每天都要来医院给小赵师傅送饭。段月师姐几次想跟着师傅一起来医院,师傅不恼不喜,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,你去你的,我去我的。你要现在去,我就等你去过了再去。据说段月师姐到现在都没踏进医院半步。
师傅正在给我和小赵师傅讲前线上的见闻,师傅不知道讲了多少次,小赵师傅听不够,像个贪婪的孩子一样,听了一遍又一遍,第二天眼睛睁开了还想听。师傅每次讲的时候,都双目紧闭,沉浸在当时的场景中,我和小赵师傅都紧张地盯着师傅的嘴巴,生怕漏掉一个字。就在这个时候,王富强走了进来,他好像不曾离开过一样,对着我和小赵师傅点点头,把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地“嘘”了一声,也加入到倾听者的队伍中来。
师傅讲完了,眼睛也睁开了。她刚睁开眼睛,就看见一个油光可鉴的脑袋在她面前低下了头,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。王富强抬起头,叫了一声“李师傅”,语气里全是真诚。师傅看清了面前的人后,语气突然变得很冷淡,不敢当。
王富强没有计较师傅的态度,把一堆水果往床头柜上一放,对小赵师傅说,哥们,我来晚了?
小赵师傅不知道说什么。任谁也不好说,说自己和哥们的前女友谈恋爱,还是说朋友“妻”不可欺?只得涨红着脸不说话。
王富强也没有忘了我,他朝我伸出手来,语气里透着歉疚,小关,对不起,要不是我,你也不会被延长学徒期。
我是个嫉恶如仇的人,岂能没有原则地和他握手,没事没事,你多想了,我已经提前转正了。看样子你的鼻梁骨没断?
我的这句话终于捅在了王富强的伤疤上,他脸上的表情挪动了一下,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,即使断了咱也能给它接上,否则怎么戴眼睛呢?
王富强说完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,放在小赵师傅的被子上,哥们,一点心意,务必收下。
师傅已经站在了门口,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