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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完狠话,许老夫人当即就去看李训。
她等了几息,见对方面上毫无畏惧之态,也无恼怒之意,不免暗叹一口气。
丈夫一向对这李二夸赞不已,说他沉稳果断,最要紧是遇事不慌,举重若轻,不管多难多险,总能做好应对。
只这样能干,是自家人是当然得力,一旦变成自家要设计之人时,就不是什么好处了。
毕竟不想立时就撕破脸皮,许老夫人进三退一,复又放缓语气道:“李训,你是个聪明人,一向又知恩图报,何苦要如此执拗?”
又苦口婆心道:“方才所言,实非我本意,只你太过不识抬举——菀娘这般人才,不知多少人趋之若鹜,我难道害你?只要留下,人、财两得,趁我仍有余力,等有了孙儿孙女,也能帮着照应,你自去忙正经事,后顾无忧,难道不是两全其美,世间难得圆满,究竟为何拒绝?”
李训把手中茶盏慢慢放回桌上,等她把话说完,才道:“我意已决,老夫人莫要再说,免得伤了情分。”
梯子已是给了,偏偏来人就是不下,许老夫人从来独断,便是从前对上丈夫也少有让步,一时气极,怒道:“私通盗匪,何等重罪!李二,你莫要以为我在说笑,一旦报了官,进得大牢,你以为还能活命??真要领教老婆子手段……”
“那就报官罢。”
她话未说完,冷不丁听得这一句,只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岔子,愣了半晌,方才张口问道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李训平静起身,站在原地,道:“那老夫人便报官罢。”
许老夫人一时错愕,竟不知如何是好。
不到万不得已,她怎会想要做到那一步。
越有本事的人,越不愿被算计,一旦留下心结,日后想要再解,便如破镜再难重圆。
菀娘那性子,哪有可能拿捏李训,不过指望日久相处,以后有了子嗣,看在从前恩情,日后感情份上,多顾惜一二罢了。
眼下利诱不吃,威胁也不吃,难道当真要把桌子掀翻吗?
丈夫意外死后,连尸首也未能得见,所有情况不过听人转述,也不清楚真正死因。
她一个老妇,既要拦着小叔觊觎家业,又要把住门庭,还要养大女儿,虽有李训在外撑着,毕竟一面要用,一面也要拉拢提防,当真是殚精竭虑。
好容易看了这几年,终于认定人品,敢于信任他了,想出这样一举两全之法,满以为一拍即合,谁知竟只是一厢情愿。
女儿面团似的提不起来,又有如此身家,是祸不是福。
要是再无可信人照顾,将来自己去了,这偌大许家,老头子辛苦一辈子挣下的家业,当真就要便宜别人了!
想到此处,许老夫人一时心酸,喉咙里堵得难受,重重咳了半晌,至于脸面发青、嘴唇发白,也没能把那浓痰咳出,反使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她抓着椅子扶手,好容易咳得缓了些许,回转过头,就见那李训正站于面前,一手在桌上放下痰盂,另一手给她茶盏中添水。
“李二……”
她哑着嗓子道:“从前老头子如何待你?你还要负他?”
李训将茶壶放下,道:“人既已逝,有些事情不提反而是好,老夫人当真不知?”
许老夫人一时默然,暗恨丈夫死前未留下只言片语,也未做出任何安排,叫她此刻如此被动。
所谓恩,受者肯认便是恩,不肯认,就成了仇,她又如何不知。
回想今夜见面情形,许老夫人实在不能接受,忍不住问道:“婚姻之事,本就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你父母既不在,视老头子为父,我便于你同母,你为甚不肯答应?你说自己同菀娘不合适,那‘不合适’又是如何来的?难道你已是遇得合适的,才会下此定论?”
李训皱眉道:“我眼下姓李,便不姓李,也不会姓许,不过尊称一句‘大人’,何时有过认过他为父?”
许老夫人冷哼一声,道:“不过问一句是否遇得合适的,你便如此撇清干系,怎的,还怕我找她麻烦不成?”
又道:“你身边何时有过女子,今次竟把人带回府里,难道须臾都不舍得离身么?那赵姑娘,莫不就是你那所谓‘合适’?”
“你也不必再拿话遮掩了,我虽老眼昏花,却也没有瞎——她今日身上所披,是不是你旧袍子?那年你自京兆府回来,只住一日便走了,说要去给你娘祭扫,带的便是同一件吧?”
说到此处,她忽然冷笑起来,道:“当日我看它破旧,还想着叫人缝补,被老头子拦了,说是你娘遗物,轻易不给人动——怎么,自家人缝补都不行,外人穿倒是可以了?一個丑妇,哪里比得上菀娘半分了,也值得你这般?!”
“老夫人,还请慎言!”
许老夫人本还要说,听得这话,抬头一看,却见当前那人居高临下站着,面沉如水,眼睛看来时锋利如刀,其中威慑之意,叫她心头狂跳,背后更是发寒,不过片刻,便觉后背已然汗湿。